长远看来,我们都已死去:一个重症监护医生对生命最后时日的见证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16年9月
即将上架
愿每一个临逝的生命都被关怀,愿每一个生命都能美丽而有尊严地谢幕。
——编者序
许多人都会在重症监护室度过生命的最后时日,但对其中大部分人来说,这段经历既痛苦,又给病人及家属带来了不必要的折磨。70%被送进重症监护室的病人都会死于这里,好心的医护人员会在病人临终前奔忙在他们身边,尝试一切可行的救治手段,可结果,病人却仍然只能痛苦而毫无尊严地结束生命。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希望参与到自己的“临终关怀”中来。他们希望了解到更多信息,如:如果转入重症监护室,将会给自己和亲人带来多大程度的情感创伤。重症监护室设立的初衷本是为了在病人康复前保持其生命体征,现在却成为许多人度过生命中最后几天的地方,成为“无药可救”的代名词。本书就讲述了这么一群住进重症监护室里的人的故事……
生命是否该被无限延长?
愿生命生如夏花般绚烂,死若秋叶般精美
四床的格拉迪丝现年89岁,刚动了一次大型心脏手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当手术完成被抬下手术台时,右腿上有一大块皮肤被剜了下来。好在医生立即进行了处理。她的病历上显示出各种问题,也就是所谓的并发症,其中包括心脏严重衰竭、肺功能不足、眼睛部分失明、轻微中风、动脉瘤(主血管情况也十分危险)以及严重的骨质疏松症。所有这一切使她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待在医院里。她一次就需要口服14种药品。
与我一起查房的,还有两位见习医生以及一名照顾格拉迪丝的护士。听完关于她的情况介绍后,我们彼此交换眼神,表现得像局外人一样,仿佛自己从来不曾参与过让虚弱的格拉迪丝又进行了一次大型手术这一医疗决策似的。但事实上我很确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地知道,我们都是实施这个罪恶的医疗过程的一分子。
在面对重症监护室的某些病患时,我越发地觉得不安,因为我越来越觉得所有维持他们生命的方式都不过是些无用功。在早查房时,我们一共巡视了19位病人,其中包括格拉迪丝在内的7位病人都只是在勉强维持着生命。
现如今,医学界已经摆脱了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做法,越来越多的医生都尝试在做医疗决定前采纳病人及病人家属的意见。在这个过程中,病人及家属常常得到暗示:可以自行决定是否使用生命维系手段。医院采取这种方式已逐渐成为定式,却没有人从伦理角度考虑,是否应该无限期延长病人的生命,也没有考虑过社会因此承担的花费,以及从其他社会所需之处挪用资源所带来的后果。
大家都知道,大象能够预知自己的死期,而且它们往往会独自漫步到某处秘密的地方静静等待死亡。如今,我们有呼吸机支撑呼吸微弱的病人,有强效药促进血液循环,还有大量用来延续生命的其他机器和药品。于是重症监护室成为人类的“大象墓园”,在那里,越来越多的医护人员变成了生命终结者。拉长别离究竟是增加还是减少了痛苦?
天使的拥抱
肉身在跨越生命的千山万水后,终有一天被消灭。每一场告别的背后,都有我们遇见的生命。
当罗斯玛丽转入我负责的病房时,她已经时日无多。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为了治疗十二指肠癌,她已经接受了一连串的手术。这种肿瘤非常罕见,刚好长在小肠上部,也就是胃下面一点的位置。手术后存在潜在的诸多严重并发症,即使最终成功完成手术,但由于此后持续的病痛折磨,很多患者仍可能在术后几周甚至几天内就撒手人寰。
就在罗斯玛丽手术后的8周里,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她的肠道多处破漏,造成腹部积水,并引发了严重感染。医生试图将积水和脓肿引出病人体外,但收效甚微。由于腹内感染,她体内的其他器官也受到了影响。胰腺处的感染和腐烂还殃及一些相距较远的器官。在此情况之下,医院只能用一些常规重症监护的器材延续她的生命。但更为棘手的是,病人又出现了痉挛症状。
罗斯玛丽的情况在一夜之间恶化。主治医生就要告诉罗斯玛丽的丈夫特里,他妻子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看到特里带着两个小男孩儿,沿走廊向我走来。他们看起来异常整洁:衣服被熨得平平整整,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也收拾得干干净净。我很沮丧,一是觉得罗斯玛丽可能撑不过今天;二是特里,孩子的父亲,这时又正在无奈地听主治医生分析病情,而两个男孩可能会永远铭记这悲伤的一天。此时,特里早已满脸泪痕,年龄较大的那个孩子也开始小声抽泣。他们父子3人都昂着头,隐忍着。
在斯堪的纳维亚有一个传说,说是当一个孩子死去时,一位天使会从天而降,把孩子抱入怀中,并为他重现其生前拥有最美好回忆的地方,直至他到达天堂。尽管我是无神论者,但这个故事总能深深触动我。我不禁幻想,当我看着病人离去时,有一位天使正温柔地拥抱着他。我找了个地方,任泪水肆意流下。
生命局促而短暂,再美的花也终有谢落的一天。当生命的流逝变得不可逆转,医护人员还能做的,便是用更为人性化的医疗服务,来帮助病人和家属们分享真爱,转度悲喜,跨越生死,聆听他们对生活的绝望和希望——看着至亲至爱安然长逝,我希望可以陪你微笑面对,然后轻轻说一声:会有天使带她离开……
(内容编辑整理自《长远看来,我们都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