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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平风物

 京味儿在哪里?

京味儿在安静幽深的胡同里,在红墙黄瓦的皇城根儿下,在提着笼子遛鸟的大爷身上,在碧空下掠过的鸽群的呼啸中,在走街串巷买卖人清脆的吆喝声里,在清早出门点头哈腰彼此问候的街坊的笑容里,在卤煮火烧、豆汁和爆肚的香味里,在老舍先生的思念里……

 

现代化进程中的北京已渐渐失去其原有的特色风貌,我们要想了解地道的京味儿很难,通过老照片吗?黑白照片里的影像模糊、人物表情单一呆滞,如何能够还原那个鲜活生动的北京城?聆听老人家的讲述吗?可是他的童年回忆准确吗?更有许多所谓的民俗专家,将道听途书当成学术资本,混淆视听。

 

陈鸿年先生世居北平,为燕都望族,1949年迁至台湾,后开始记录早年的北平生活,以抒发对故都的思念。《北平风物》共分五章,分别记录了老北京的风情、业态、市肆、庙会、货声、习俗、游乐、饮食等诸多方面……记录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北京的市井生活,因多为社会中下层,故而内容平实,没有丝毫的考据、雕琢之感。

 

本书以纯正的老北京文字语汇将那个时代的风貌呈献给读者,可谓是活灵活现,呼之欲出。陈鸿年先生此书的最大特色当属其文字的生动,对事物、人情的描述可称入木三分,如历其境。如果没有长期在北京生活的经历是绝对不可企及的关于市井生活的描述,应该说是本书的又一特色,陈先生以最平实的白描笔法,写尽一年四季,春夏秋冬的生活场景;也以动态的摹写叙述了一天从早到晚,雨雪晴阴的四时风光。

 

丁酉年新春即将来临,我们特从《北平风物》里摘取部分章节,邀请读者朋友们一起从陈鸿年先生鲜活的文字里感受北平百姓的过年气氛,寻找那些消逝了京味儿风景。

 

【书春摊】

“书春摊”就是快到年下了,在北平满街摆的对子摊儿。说对子摊儿,您若再听不明白,就是年下屋里屋外所贴的春联。

对子摊儿所占的地方,都是在大街上买卖地儿的大门前不碍事的地方,先用一条红纸,写个“书春”,或写个“涂鸦”,或是“借纸学书”,或是“翰墨结缘”,贴在墙上,再向所在的买卖地儿,打个招呼,说一声儿,旁人便不会再占了!

摆对子摊儿,小的至少需一张八仙桌,桌上头铺块红毡子。上面得摆个大笔筒,要放多少支笔,或“抓笔”。还得有个最小的小风炉儿,燃两块疙瘩炭,上面坐个墨浅儿,水老叫温和着;墨浅儿上,坐个小墨罐儿,里面装墨汁。因为“腊七腊八二,冻死洞里寒鸭儿”,是正冷的时候,假若墨汁不用温水常温着,马上就“实冻”了,就不能写了。

 

【送财神的】

“老太太!老太太!给您送财神爷来啦!”在全部过年应办的,应买的,到了听见,一些半大孩子,夹着一打儿财神爷纸像,挨门挨户地给人送财神爷,算是最后一件事了!要是已经请过了财神,您可以答复他:“请过了!”若是还没有,一大枚便可接过一张。

 

【踩岁长青】

因为过年买芝麻秸,只是在三十儿晚上,掌灯以后,铺在院子的地上,可院子都铺上,这是干透了的东西,铺在地上,人走在上面,脚底下,“咯吱、咯吱”乱响!到芝麻秸儿都踩碎了,取其“踩岁”的意思!

芝麻继而“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学生子,如影随形的,还有松木枝儿。这两种东西,是在一块卖,离年越近,四乡挑到城里卖的越多,喊得越欢!“芝麻秸哦!松枝儿哟!”小胡同儿里,一有这种吆喝声,简直马上就是年了!

 

【新春·风车·糖葫芦】

在北平,打了大年初一,要说玩,你说上哪儿玩吧!白云观、东岳庙、厂甸儿还有若干庙会,都是从初一开放到十五,半个月,任人游览。

无论到哪儿去完,要雇车回家之前,别忘记买串大糖葫芦。所谓“大”糖葫芦,真是长得有丈把长,短的也有几尺长!中间用长的大柳条一穿,成一大串山里红,上面沾的糖,糖里面还加芝麻,成了深黄的颜色。顶尖儿小,和糖葫芦上插满的红的、绿的、黄的、白的,五颜六色的小三角儿的纸旗子,迎风招展,代表着新年快乐和游逛的兴致!

和大糖葫芦为邻的,还有一种小玩意儿:风车二,也是正月里过年的玩意儿。它是北平民间小手工业之一,只是用“格当”儿(秸心)扎成一个圆圈,再用五颜六色的纸裁成纸条儿,糊在中间。再用胶泥做个鼓圈,糊上高丽纸。风吹轮动,这个鼓儿便“啪儿!啪儿!”响起来了!

 

【元宵】

北平的元宵,只有一种馅儿——山楂白糖桂花做成的。大致我能说得出的做法,是先把馅儿用刀切成骰子块,然后在一个大簸箩里的江米干面粉中摇滚,糖是黏的,便粘上一层江米面,随后将粘上江米面的糖块,再倒在大笊篱里,往一个大凉水盆里一捞两捞之后,糖上的江米面又潮了,再放在有干江米面粉里摇滚。滚上面再捞水,捞完水再放在面里摇滚。捞一次水,滚一次面,一次比一次大,几时有核桃那样的个儿,便算成了。

每个卖元宵掌柜的,因为在江米面簸箩里,摇煤球儿似的摇起没完,面粉飞扬,所以头发上、眉毛上、胡子上,浑身上下,跟石灰铺的伙计一样。

 

【春日之声】

到了北平,一过了年,无论走到哪里,有几种声音,随处可以听得见。似乎它代表着春天的声音,叫人听着轻松、愉快!

一过年,不管您走到哪儿,到处首先听见的是抖空竹的空竹响声。空竹固然是一入冬,便有卖的,可是这种东西,是春天的玩意儿,而这种声音,也正代表着春天!

最轻松悦耳的,最具春的代表性的声音,还算琉璃喇叭。这种瘦细而长的琉璃喇叭吹起来的声音,尖而且高,悠而且长,最能形容人们内心快乐,好像无拘无束的长笑,也像最愉快的引吭高歌!

再是一种声音,听来似有若无,而确实又在响着,四处看看,没有东西,瞪着眼睛来找,又不知道在哪儿。猛然抬起头来,哦,原来是它!它是春风和暖,春已悄然光临,天空放起来的“大沙雁儿”,沙雁儿身后,背的有弓子,弓子上的弦,被风吹得嗡然有声。风高弦响,风微弦低,轻歌低吟,若断若续。实在耐人寻味。

 

 

                    (注:配图作者侯长春,部分引言文字编辑自赵珩先生为本书所作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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